宫中因牵涉各样嫌疑而姑且禁足查着的多,查完没有结果能得晋位安抚的却少。
这样的晋位没有规矩上的该与不该,只有皇帝想或不想。
道贺之人便一下踏破了存芳阁的门槛,比唐氏当初晋美人时可热闹多了。莺时私下里与夏云姒调侃说存芳阁好生热闹,乍一看还道是周妙一举得封了妃位。
这话夏云姒听了笑笑便过去,莺时行事素来有分寸,不必担心她会出去胡说。
不过莺时又担忧道:“周美人失宠又得宠都走了一遭了,娘子您还不侍寝么?”语中一顿,将声音压得更低,“去年入宫的七位里,可只剩您还没侍寝过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夏云姒风轻云淡,“不急。”
她与皇帝的情分还需继续小火慢炖。现下只是二人相处得宜,比旁的妃嫔多了几分不一样亲近罢了,他却也并未动多少男|女之情。
这个时候若去侍寝,便仍是她上赶着讨好他,与一进宫便侍寝也没有多少分别。
她想要的,是将他撩得失魂落魄、情难自禁,又因那层姐夫与妻妹的关系不得不自禁。在这样的煎熬里,贪恋会被熬煮得格外浓郁,到时一直若即若离的她再为他卸下最后一层顾虑,方能一举宠冠六宫。
如此,在整个新年里最为得宠的便又是周妙了。她从前不曾为皇帝跳过舞,才艺忽显格外令人惊喜。
上元节前又是大家都休息的时候,群臣都免朝在家,皇帝亦没有太多事情可做,翻牌子的时日也就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。
自初一到上元,短短十五天里,周妙有六晚宿在了紫宸殿,还有两晚是皇帝去了存芳阁。
而在白日里,贺玄时愈发爱到夏云姒的朝露轩消磨光阴。她会不咸不淡地与他相处、同他闲话家常。没话可说了,就挑一本书来念给他听。
正月十四的午后惬意至极,这天的阳光很好,暖融融的光线穿破寒凉的空气映入窗纸,恰洒在窗边的罗汉床上。他靠着枕头阖目小息,睁开眼时,夏云姒已笑吟吟地坐在床边:“臣妾昨天去御书房取了本名书回来,读给姐夫听?”
他一奇:“什么名书?”说着伸手拿她手中的书册,翻过封面来一瞧:《左传》。
这是政书。后宫不得干政,虽然并未苛刻到连读书都要管,但大多宫妃也会避嫌,不碰这类书籍。
夏云姒抿着笑,暗暗地观察他的神色。他不着痕迹地微皱了下眉,状似随意地问:“你看得懂这个?”
她曾说她书读得少,不如佳惠皇后。若让她读折子,她全然读不出个所以然。
这话他记得。
可她更记得。
便见她耸了下肩:“还没看,若看不懂就送回去了。”
说着又笑吟吟道了一次:“臣妾读给姐夫听!”颇有几分小女孩见到新奇事物的兴奋,似乎见到这样一本传说中的“名书”让她很是高兴。
贺玄时点了点头:“读吧。”
夏云姒将书翻开,第一篇是《郑伯克段于鄢》。
这其实是个名篇,篇目中出了一个流芳百世的名句:多行不义必自毙;另还出了个人人皆知的成语:其乐融融。
但这两句,全篇却并不易读。到底是春秋的著作,措辞行文远不如今时通俗。
夏云姒便缓缓念道:“初郑,武公娶于申,曰武姜。”
刚重新闭上眼睛的贺玄时嗤地笑了。
她止住声,茫然看他,他一双笑眼也正看过来。
“……怎么了?”她不解。
贺玄时坐起身,想了想:“你觉得这一句什么意思?”
夏云姒对着书锁眉思量:“郑国初期,武公娶了一位妻子,名唤武姜?”
贺玄时摇摇头:“差不多,但不太对。”接着道,“该是‘当初,郑武公娶了位妻子,名唤武姜’。”
“所以呢?”她仍是云里雾里的样子,看看他,又道,“译得或不准,可臣妾适才又没念错,姐夫笑什么?”
“还说没念错。”他抄过书在她额上一拍,眼底含着笑意,“应是‘初,郑武公娶于申,曰武姜’!”
“啊!”她轻呼一声,脸唰地红了,“原是断错了句!”
说着便将书放下,不肯再读:“第一句就这样丢人!臣妾改日还是找话本诗书来看好了,免得再闹笑话。”
贺玄时笑出声,躺回枕头上都没止住,夏云姒气恼得轻拍他的胳膊:“姐夫还笑,话本也不给读了。”
“不笑了不笑了。”他连声哄她,说着摒回笑音,但眼底仍残存笑意。
看着她思量一会儿,他轻打了个哈欠:“后天便是十六,又要有看不尽的奏章送进来了。你若嫌自己待着闷得慌,不如去帮朕读一读奏章?”
她更显羞恼,抓起书拍在他胸口:“姐夫就是变着法地笑话臣妾!”
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,夏云姒微搐,但他没松。
两息的工夫,他就这么攥着,与她四目相对。
她的恼意一分分淡去,化作更深的羞赧,染红脸颊。
他终是又笑了声,不带笑话的意味,温暖柔和:“没笑话你。”
君无戏言。他这样郑重地说没笑话她,那就是没有。
夏云姒适可而止地不再计较,只又说:“那若臣妾到时读折子犯了这样的错……姐夫也不许笑!”
“不笑。”他忍俊不禁地看着她,她这才勉勉强强地点点头:“那好吧,臣妾试试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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